stgunner1

linali的小星球:

我最讨厌的气味,是车用空气清新剂的香味。


初中之前,每月回一趟外婆家,是例行公事。乡镇公路尘土飞扬,满地坑洼。大巴车味道浑浊,司机通常会在窗前放一个扁扁的圆柱形固体空气清香剂,明黄色塑料,或者艳粉色塑料。味道往往是拙劣的柠檬味,可能是试图用柑橘类果实的尖锐来对抗汽油味和男男女女散发的潮热。


每次回外婆家都晕车,这也是例行公事。尽管我把窗开到最大,把早餐减到最少,把眼睛闭得最紧,但还是抵挡不了一路颠簸带来的恶心。七岁或者十岁的我,把嘴唇咬得绷紧,脸色乌青,战战巍巍走到司机旁边,央求他,停一停车吧,停停车吧叔叔。


我扶着车门走到路边水沟旁蹲下来,有时大吐一场,有时只是不断吐酸水,喉头干呕,眼睛生理性地分泌眼泪。


你知道,四川总是雾蒙蒙的,空气湿润。我蹲在路边,前方植物绿得温温吞吞,远山模糊,身后一车人等着我,他们有时啧啧同情,有时不耐烦。


那些酸腐的路途记忆实在太过强烈了。我好像对那股柠檬味过敏一样,一碰上,阵阵晕眩和吐意就从小腹直冲到喉咙。


因为怕坐车,上初中的第一天我紧张得浑身僵硬,不敢吃早饭,双手拽紧公交车拉环,指节发白,生怕自己在车上吐出来。


中学离家很远。十一岁到十七岁,每天我就这样来来回回。半梦半醒间往车窗外看,有时是寒雾笼罩的河川,有时是灯火隐隐的长街,有时是暗红色的月。


晕车的时候越来越少,我甚至开始在车上看书。挤在车门边,用高三一年背完了两本英语词典。


后来坐一整天的车去云南看望小叔,我坐得双腿水肿,像一对长势良好的萝卜。去看一座寺庙,在土路上摇晃十二个小时。去支教,二十三个小时的车程,盘山公路起伏不定,一路走走停停,抑扬顿挫。


我坐着柠檬味的汽车,去了很多地方。


前几天打车,打到一辆破旧的桑塔纳,座位皮革开裂,车底散落着瓜子壳。前窗的正中央,放着一个鲜绿色的空气清新剂。扁扁的,圆柱形,散发拙劣的柠檬味。


在最讨厌的清新剂味道里,我闭上双眼,安稳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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